趣說南京美食之鴨血粉絲湯

星期四, 8月 29, 2024 | 5分钟阅读 | 更新于 星期四, 8月 29, 2024

趣說南京美食之鴨血粉絲湯

一個東西如果真的好吃,吃完之後必是連湯都喝的一乾二淨,到了南京,這好吃的東西就是鹽水鴨,喝的一乾二淨的是鴨血粉絲湯。都是因鴨而得,同本同源。

在南京的小吃譜上,五十年前,就是七十年代以前竟然沒有「鴨血粉絲湯」的名錄,湯裡有鴨血的小吃是「鴨腸湯」。南京人愛吃鴨,鴨身上能吃的都被南京人做成了美味,最廉價的鴨腸鴨血流入市井,也被勤儉的南京人加工成一碗鮮美的湯。

七十年代以前,南京的市面上有麵館、包子鋪、甜食糕團店、燒餅油條店,但都不賣鴨腸湯,要想吃的話,一定要等到下午三四點鐘,等到南京人吃「下週兒」的時候,在巷子口或橋邊等稍微寬敞的地方,會出現賣鴨腸湯的攤位,老闆支一張小桌,放幾張小凳,用煤爐燒一鍋湯,來吃的人是些中小學生,或是帶小小孩來的家庭婦女,她們沒多少錢,有點東西哄哄自已的嘴就很好了,吃一碗鴨腸湯需化5分錢。

賣鴨腸湯的老闆總是不厭其煩向顧客表示,賺的是辛苦錢,鴨腸加工起來太麻煩,先要將腸子剖開,用鈍器刮去腸表面的油脂和多餘物,放入鹽或口鹼反复揉搓,以去除黏液和異味,再用清水一次次沖洗,直至鴨腸完全乾淨無異味,洗淨的鴨腸要在水里燙熟,時間短了燙熟的鴨腸會「回生」;時間長了,燙過了頭的鴨子腸老了咬不動。既要熟透,也要口感脆嫩,確實考驗老闆的手藝。相對於鴨腸,鴨血的加工是要簡單的多,從鴨子店買回來的鴨血一般是凝固成型的大塊,沖洗乾淨切成一厘米見方的小塊,就可以下鍋煮,火不能大,煮熟的鴨血以內部無氣孔為佳。湯是從鴨子店買回煮鹽水鴨的湯兌的,那時南京的鴨子店鹽水鴨都是自已製作,每天煮鴨子都留下很大的一鍋湯,大部分賣給周圍的居民回家燒青菜、冬瓜,賣鴨子湯的老闆當然可以每天定購一定量的煮鴨子湯,回家後再按一定的比列兌水,以保證賣出的鴨腸湯既能吃出鴨的味道,也能吃出為鹽水鴨提鮮那股特別的香料味,不濃也不淡,最明顯的特徵湯是「清湯」(不濃、能見度)。

客人要喝鴨腸湯,先找個小凳坐下,老闆隨後從祖傳的罐子裡取出定量的熟鴨腸,放入一隻乾淨的碗內,再順序放入榨菜末、蒜花和川椒麵(白胡椒粉),用大勺在煤火保溫的鍋裡盛出鴨血和湯,散發著幾朵蒜花清香、飄著幾朵湯花。

順便插一句,南京是歷史悠久的“文學之都”,生活中一般規避一些敏感之詞,鴨血在七十年代以前的南京人口中以“鴨晃”代之,因為鴨血凝固後為防止幹癟變形,浸在水中出售,稍受擾動時,便隨水而晃動,故形象的稱其“鴨血”。單位食堂和一些小的飯店會做「鴨晃燒豆腐」的菜餚出售,淋上濃濃的芡汁,下餐的很。

進入八十年代,可能是由於鴨腸加工困難又不賺錢,而隨著川菜及火鍋的不斷擴張,鴨血的社會地位和價格也不斷升高,鴨血的市場供應又遠大於鴨腸,漸漸的鴨腸湯裡的鴨子越來越少,最後連名字也換過來,湯裡只有鴨血,直接就叫「鴨血湯」了。

由於地區的差異,南京人吃的粉絲是細的綠豆粉絲,外形如超市賣的龍口粉絲,粉絲放在湯裡煮,裹著其他東西的鮮味一起吃。因為大家都很窮,一種說法粉絲是魚翅的替代品,還有一種說法是湯裡加了粉絲,吃起來可以更有「撈頭」。

現在的鴨血粉絲湯裡大部分為粗的山芋粉絲,吃起來更有咬勁,山芋粉絲流入南京和砂鍋有關。九十年代初,一種叫砂鍋的小吃風靡南京。砂鍋是一種比藍邊碗略大一點的,可以直接在爐火上加熱的容器,裡面先放豆芽打底,再放浸泡好的山芋粉絲,上面蓋著名義上的主料,如牛肉砂鍋加牛肉、三鮮砂鍋加雞蛋香腸、肥腸砂鍋加肥腸,再注入湯上幾根香菜。

鼎盛時期以「王府園砂鍋一條街」名氣最大,東頭的二老闆為了彰顯他家的砂鍋霸主地位,請人做了「王府園第一家肥腸砂鍋」的橫幅掛在店鋪前。砂鍋的品種繁多,當然少不了南京人心心念念的鴨血,早先也賣鴨血粉絲砂鍋,為了裝飾,裡面還添加了豆腐果、鴨腸、鴨心和鴨肝。

到了九十年代中期,有一家店把鴨血粉絲湯從砂鍋系列中獨立了出來,店名中就有“鴨血粉絲湯”的字樣,店家主要對湯做了改進,用鴨腿老火慢慢燉,熬成一鍋白白的濃湯。有客人需要鴨血粉絲湯,就將浸泡好的粉絲放入鍋裡燙熟裝碗,再放入煮熟的鴨血和陪襯的鴨腸、鴨肫、鴨心和鴨肝,從鍋裡盛出漂著吸滿滷汁豆腐果的靈魂鴨湯,灑上香菜,就可端上客人的桌子了,已擺著鮮紅辣椒的辣椒和紫吃著吃著,好像又餓了,於是再加一個酥燒餅或來一隻鴨腿,更有甚者直接再點一籠湯包。

於是這家店一下火出了圈,結連又開了好多家的加盟店。而其他的同行似乎也聞到商機,參照這種模式,在一些細節上更做功夫。在這些店家的共同努力與推波助瀾下,鴨血粉絲湯在南京餐飲界的江湖地位牢牢的坐穩且舉足輕重。經過多年的沉澱,在南京經營鴨血粉絲湯口碑較好的品牌店恐怕不只十家。這麼幾十年來,漸漸的連南京人自已、以及來南京旅遊的遊客都那麼堅定的認為,「鴨血粉絲湯」是南京久負盛名的傳統特色小吃。

前不久發小們聚會,無意間談到「鴨血粉絲湯」的過往今生,也講不出現在的鴨血粉絲湯哪兒不好,只能講豪華版的鴨血粉絲湯過於奢侈,於是有人提議,自已做一次「懷舊版」的鴨腸湯,細細品一品,看看能不能還原當年的味道、吃出那種質樸的情感?並約定第二天下午,都來我家吃「下週兒」。

第二天上午,我去菜場裡面心儀的那家鴨子店,先買了一斤蒜蓉口味的熟鴨腸和幾隻白煮的熟鴨肝,又買了一塊養在水里的“鴨晃”(生鴨血),說明來意和老闆要了幾袋鹽水鴨的蘸料(回去兌湯)。

到了下午,我早早的準備好榨菜末、蒜花和川椒粉,鴨血洗淨切塊備著,點火燒湯,幾袋鹽水鴨的蘸料再加了些水,開始煮鴨血。鴨血煮熟後,發小們也都來了,阿四還特地帶了幾塊黃橋燒餅。我把鴨腸均勻的分到各個小碗,再放入榨菜末、蒜花和切好的鴨肝,灑上一點川椒粉,從鍋裡盛出熱氣騰騰的鴨血和湯,一下子滿屋飄香,大家忽然都不說話,一邊吃著燒餅,一邊喝著“懷舊版”的鴨腸湯。

眾人放下碗後,只見阿四仰著頭,久久不著聲,不知是努力尋覓那失散多年的記憶?還是想忍一忍突如其來的那份惆悵?過了好一會,阿四長長的嘆了口氣:

「東西還是那幾樣東西,味道也還是那個味道,就是沒吃出那種感覺。是不是、也可能,因為我們現在不餓」。

聽的發小們大笑:「人老了,有資格品味人生了」。

其實,真的沒必要那麼認真,難得糊塗,歡樂餘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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